暗河

编剧：失眠咖啡

感谢［不散的筵席独家冠名］本剧本已授权给冠名者拍摄校内作业短片使用（非商用）

任悬：（内心）明天下午两点四十三，你站在光复桥下桥口的第一级台阶上，我会准时经过那。这是信上的全部内容。r是谁？任、阮、冉、若，都不对，我把认识的名字里带r的人想了个遍，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会用这种方式联系我。我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到r，一切都是因为，信封里的那页纸来自五年前我遗失的日记。

罗磊：你…手头有没有十万块钱？

任悬：遇上什么难事了？

罗磊：我妈病的挺严重，老婆也走了，我还有个上小学的妹妹。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，不能跟你开这个口。

任悬：我…尽量帮你凑吧。

罗磊：…好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我没答应也没拒绝，只说我尽量帮你凑。一方面我自己也没钱，辞了职在家写小说，靠着微薄的稿费过生活，另一方面罗磊是我最好的朋友，我实在是没法张口拒绝他。我和罗磊对坐，我没问他咱妈得的是什么病，媳妇为啥要走，妹妹学习咋样，能不能考上重点高中，我知道罗磊需要我的沉默。

罗磊：我得走了，晚上九点多的火车，回去看看我妈。

任悬：行，我送你。

罗磊：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。

任悬：不多送，就到楼下，你还住火车站那边吗？

罗磊：嗯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我望着罗磊的背影，发觉我们都不再年轻了，他的影子沉甸甸地砸在地上，看起来比我更像一个中年人。

任悬：磊，钱我凑够了给你送去。

罗磊：不用，不麻烦你送，打个电话我就过来，走了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他走在我前面，在昏黄的楼道灯光里，我看着他旋转着走下一层又一层台阶，等我回过神来，他已经走出很远了，我不记得说没说再见。罗磊对着我举起手挥了一挥，接着就消失在了黑夜的尽头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杂志社打来稿费，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罗磊的消息，我凑了四万块，没和罗磊打招呼，拿上银行卡直奔他家小区。

罗磊：（放下抱着的妹妹）回家写作业去吧。

任悬：（妹妹一直看着她）…妹妹长得真好看，随阿姨。

罗磊：走，上楼说。

任悬：不了，我来送钱，给完你我就走。（边掏兜拿卡边说）我凑了四万块钱，虽然不多，但也能救个急。

罗磊：（打断）不用了，用不上了，我妈走了。

罗磊：本来打算早点跟你说来着，这两天事太多，给忙忘了。

任悬：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）节哀。

罗磊：没事儿… 早晚的事。

任悬：（沉默）

任悬：（内心）我没说话，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朋友。

罗磊：后天你有啥事吗，我妈出殡，来帮我忙活忙活。

两天后

罗磊：…差不多都忙完了，出去走走？

任悬：去哪？

罗磊：去四丰山转转吧。

任悬：行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这个地方没什么可逛的，四丰山是这座城市里唯一的景区。我和罗磊在景区的山上打转，突然他问我。

罗磊：你听说过关于这座山的传说吗？

任悬：没听过，你讲讲吧。

罗磊：（坐在长椅，缓缓开口）突然从南边飞来了一只大鸟，落在了葛六附近不远的地方，那鸟儿身上金光闪闪，时不时地还闪出一道光芒。它站了一会儿，就扑弄一下翅膀飞走了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罗磊讲着讲着从长椅上站了起来，生活的磨砺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。我们站在景区的树下，秋风卷落树上的叶子飞舞，落在罗磊头上，他浑然不觉。

罗磊：葛六感到好奇，几步小跑过去一看，见鸟儿落地的地方有一枚铜钱。他赶忙捡起铜钱，看了看和别的铜钱没有什么不同，于是就装进了兜里，这时对面走来了一老一少，葛六连忙躲到树后，听他们俩的对话：师傅，咱们要找那枚铜钱干什么用？那老的神秘地说：那是件宝贝啊，用红线拴上那铜钱，再放进海里，龙王就会请你进去呢！（任悬入）向海龙王要什么，他都会给的！

任悬：（内心）罗磊讲到这里，眼神开始涣散，仿佛捡到那枚铜钱的人不是葛六，而是他自己。

罗磊：你相信传说吗？

任悬：不相信。

罗磊：（笑）

任悬：（内心）我开始觉得罗磊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了，这个传说似乎变成了他的信仰，罗磊对此表现出了教徒般的狂热。

罗磊：（笑）都是瞎编的，每个景区都会编造出一个这样的故事，以此证明这是受神明保佑的福地，但没有人会相信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罗磊根本没有看我，好像刚才的问题只是对他自身信仰的一种检验，使他的信念更加坚定了，他自顾自地讲了下去。

罗磊：待一老一少走后，他心想，凤凰不落无宝之地，那鸟可能是凤凰，这铜钱也许就是他们说的那宝贝。葛六走了很长时间的路来到了海边，他急切地给那只铜钱拴上了红线，然后扔到了海里，一只手拽着红线，目不转睛地盯着海水。奇妙的事情真的发生了，海面波涛汹涌，海水像开了锅一样的沸腾。一会儿，海水分出一条道来，来了个人把葛六请进了海龙宫。 

任悬：海龙宫？

罗磊：（伸出右臂把袖子往上一撸）这红绳就是我从一高人那求来的。

任悬：你还真去找人算过了？那高人不能连那铜钱放哪都告诉你了吧，要是真的他自己怎么不来找？

罗磊：（没讲话，伸手一指）下雨天水库涨水，水就从桥底下漫到这边来。这个泄洪口挺长，直通松花江，底下是一条暗河。

任悬：我咋不信呢，你钻进去游过啊，从这到江边都横跨两个区了。

罗磊：你别不信（掏出手机地图）看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从水库延伸出的蓝线蜿蜒着穿过大半个城市，汇入松花江。把地图缩小后，江的形状变得抽象了起来，像叶的脉络，像老树的根，又像凤凰的羽毛。

罗磊：这铜钱就在暗河的底下，真的！

任悬：（内心）我突然感受到失去对一个人的打击真的太大了，更何况罗磊失去了两个，他竟然开始以神话为信仰，并且信以为真了。

罗磊：我知道你肯定认为我疯了，但是铜钱真的在暗河之下，你不是不信吗，后天晚上咱们景区碰头，我一定要取出铜钱证明给你看。

任悬：即使它真的存在又能怎么样？你想要实现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呢？

罗磊：（沉默一会）要是在死之后还有死就好了。

任悬：（沉默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）

任悬：（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）

罗磊：（坐下）我之前写过一首诗，我妈评论我消极。

任悬：她也许，想让你好好生活。

罗磊：但她可能忘了她也是个有天晚上和我说想去死的中年女人。她把那些悄悄绝望的时刻都抹掉了，回避冲突和痛苦，这才是最消极的事。

任悬：戒了。

罗磊：（收回手）那我也不抽了。

任悬：什么声音。

罗磊：鸟叫。

任悬：什么鸟？

罗磊：不知道，肯定不是什么好鸟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我靠着树干发呆，看着太阳一点点下沉，夕阳作为一种燃烧现象将天边的光亮殆尽。景区喇叭开始播放闭园广播，实际上这个时间已经不会有人在这里停留了，当然除了我和罗磊。

罗磊：（正在专心地截住一只蚂蚁的去路）

任悬：我们不会被人发现吧。

罗磊：不会。这个地方晚上只有一个人看着，（伸手指向远处的塔楼）广播结束后他就回那睡觉了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和罗磊一起坐在树下让我觉得时间无比漫长。他一言不发，专心摆弄着那只蚂蚁。天渐渐黑了下来。他捏起那只可怜的小家伙，接着用食指和拇指搓了两下，像掸灰尘一样把那只蚂蚁的尸体弹走了。

 雷声轰鸣

罗磊：（站起来）走吧！

任悬：（内心）雨越下越大，我们浑身都湿透了，眼睛只能眯成一道缝，我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下了山，走到被栏杆围住的泄洪口边。

罗磊：能翻过去吗？

任悬：（点点头）应该没问题。

罗磊：（望着泄洪口）一会我们就往这里面进。

任悬：（没讲话）

罗磊：对了（回头）忘了问你会不会游泳？

任悬：狗刨行吗？

罗磊：行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我们顺着洞口走了下去，大概十几米的样子，突然身后传来水流奔涌的声音。

任悬：什么声音？

罗磊：是水库的水涨上来了。

任悬：那还不快跑！

罗磊：我们需要这股水流把我们带到暗河。

任悬：（被涌过来的水浪打得一个踉跄）

任悬：（大喊）罗磊，你还在吗？罗磊！

任悬：（内心）恐惧让我的大脑变得空白。不知道在黑暗的甬道里漂了多久，眼前突然出现朦胧的光亮，我终于从泄洪口里游出来了。我环顾四周，这是一条很浅的河道。罗磊在我前方，以半跪的姿势背对我。

任悬：这是哪啊？

罗磊：这就是暗河。

任悬：（有些生气）行了吧！你荒谬的冒险到底有完没完！

罗磊：你能浮起来吗？

任悬：…不能。

罗磊：看我，就这样抓住边缘

任悬：罗磊！

罗磊：（没有理会）然后吸一口气，把自己想象成一个，飘在水上的鸡蛋，浮起来，蜷缩着抱住自己。（慢慢的躺在水里）

任悬：你快起来，别呛到了！

罗磊：感觉…有点熟悉，大概和小时候泡在羊水里是一个感觉。（哽咽）水要再暖点就好了…。

任悬：磊，日子总要过下去的，对吗？

罗磊：（起身，哽咽）对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回想起这些往事，竟像梦一样，我不禁问自己，这一切我真的曾经历过吗。搬到新的城市以后，我的生活重新变得平静起来，那天下午，我并没有在光复桥遇见任何人，第二天，第二封信就这么自然的出现了。

罗磊：（混响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，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自杀。三年前的事我很抱歉，没什么好赔礼的，我送你一个愿望吧。

任悬：（内心）我从信封里掏出一根红绳，磨的有些黑了，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，是罗磊手上戴的那根，不过上面多了一枚金色铜钱，我接过红绳，把它攥在手心，忽然有一种力量推着我的背，令我推门而出奔跑起来，耳边忽有风声。

揭晓：r是罗磊的妹妹罗蕊。罗蕊在光复桥确认了任悬的身份，于是寄出了第二封信。罗磊死于四丰山的暗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