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37650】
普本·命运的片刻——哥本哈根(第二幕)
作者:穹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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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注明出处转载】普本 / 架空字数: 93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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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本信息

创作来源转载作品
角色2男1女
作品简介

根据话剧《哥本哈根》改编,尽量保留了情节逻辑、语言风格及大量思辨性台词。主要减少了修辞、枝蔓对话、冗赘的历史和科学阐释等,比原著减少约60%的篇幅。

更新时间

首发时间2018-04-07 07:41:29
更新时间2018-04-07 07:41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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剧本正文

剧本角色

海森堡

男,0岁

这个角色非常的神秘,他的简介遗失在星辰大海~

玻尔

男,0岁

这个角色非常的神秘,他的简介遗失在星辰大海~

玛格瑞特

女,0岁

这个角色非常的神秘,他的简介遗失在星辰大海~

原作:Michael Frayn(英国)

原译:胡开奇

原载:戏剧艺术(上海戏剧学院学报)2002年第5期(总第109期)

改编:穹霄

转载请包含完整编著信息,禁止商业用途

角色:

海森堡:德国物理学家,193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。敏感、自负、高尚的天才科学家、爱国者。

玻尔:丹麦物理学家,19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。宽厚仁慈、又充满正义感的科学大师,对于海森堡是父亲般的存在。

玛格瑞特:玻尔的妻子。敏锐地试图洞悉海森堡在纳粹德国核计划中扮演的角色。

第二幕

BGMEnnio Morricone, Silent Goodbye

海森堡:1924 3月,我第一次来到哥本哈根,北欧的早春,寒风凛冽,太阳温暖。 

玻尔:你那时才22 岁,那我该是……38 岁。 

海森堡:我记得,那时我们每天都散步。

玻尔:我们边走边谈。

海森堡:埃尔西诺,蒂斯维尔德,希尔罗德。

玻尔:不管谈多谈少,我们风雨无阻,坚持了年。 

海森堡:在学院你的公寓里,我们共用晚餐,分享一瓶葡萄酒。 

玻尔:然后我们来到你的房间……

海森堡:我那可怜的小阁楼。 

玻尔:继续交谈,直到凌晨。 

海森堡:来丹麦10个星期后,我就做了第一次学术报告。 

玻尔:当时你还只会德语——不过我们有自己的语言——耐心。 

玛格瑞特:耐心?

玻尔:我们得顺着思绪回溯到迷津的起点。 

玛格瑞特:我留神着脚下的每一步。 

玻尔:你不介意那时我和海森堡去徒步旅行,把你留在家里吧。

玛格瑞特:当然不。你应该出去走走。两个儿子接连降临,对男人来说都是够呛的。 

玻尔:两个儿子?

玛格瑞特: 海森堡。 还有我们自己的儿子——出生才不到一星期。

玻尔:是的,是的。 

玛格瑞特:我挺高兴你有机会出去走走。你一直带你的助手徒步旅行,并且在途中干些蠢事,比如……比赛向水雷扔石头之类的。

(笑)

海森堡:埃尔西诺。人们灵魂深处的暗角。 

玻尔:你也干过。那也是埃尔西诺。 

海森堡:我承认,我一直嫉妒你学院里的这帮天才。

玻尔: 可是不久,你就超过了他们所有人。

海森堡:是啊,整整年我们生活在原子之中。 我就是紧紧围绕原子核旋转的内层电子。

玻尔:而整个欧洲的理论物理学界——好像环绕着我们的外层电子。 

海森堡:大家要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哥本哈根怎么想的?

玻尔:我正巧在去莱顿的路上。 

海森堡:于是简直成了教皇出巡!物理学家争相在站台上问你对自旋论的看法。

玻尔:只有爱因斯坦能让我改主意——爱因斯坦,如果我是教皇,他就是上帝了。

海森堡:真是令人惊讶,短短的年!

玻尔:从1924 1927 年。 

海森堡:从我到哥本哈根跟你工作开始。 

玻尔:到你接受莱比锡的教席离开为止。 

海森堡:3年寒峭、激越的北方的春天。 

玻尔:我们有了量子力学,有了测不准原理……

海森堡:我们有了互补原理。

玻尔:我们有了完整的哥本哈根表述。 

海森堡:在这新的启蒙运动中,欧洲又恢复了荣光,谁是领路人呢?

玛格瑞特:你和尼尔斯。

海森堡:是我们。 

玻尔:是我们。 

玛格瑞特:这就是你为什么在1941 年又回来

海森堡:为了那3年中我们所思所想所做的一切……在我们谈话时,一切好像又在我眼前!

玻尔:我们一起。 

海森堡:是啊。 

玛格瑞特:不。 

玻尔:不?

玛格瑞特:这些事你们没有一件是一起做的,每一项研究都是你们分开完成的。海森堡,是你首先在一个满地礁石的岛上搞出了量子力学。

海森堡:是的,黑尔戈兰岛……那年夏天,我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。我忽然醒悟我们无法看到电子,我们把它限制在我们所能实施的测量中……

玻尔:那也是我们一起探讨的。 

海森堡:当然。但我还记得那个夜晚…… 

玛格瑞特:你自己。

海森堡:是的,矩阵微积分的计算艰难极了——凌晨3点前,我算了出来,透过原子的表象,美妙而纯粹的数学结构……我激动得无法入睡,我一个人攀上礁石,躺下来俯瞰黎明的大海,那快乐简直无法形容……

玛格瑞特:直到你冬天回到哥本哈根,开始和薛定谔互相攻击。

海森堡:他那是胡说八道。

玻尔:慢着……你们在说薛定谔的波方程?

玛格瑞特:是的,人们都站在他那边 

海森堡:因为没人能理解矩阵力学,而他们在学校里学过波方程!我们又倒退回经典物理学!

玻尔:我站在你这边。 

海森堡:你把薛定谔请来……

玻尔:平心静气地讨论分歧。

海森堡:你们疯狂地争吵,你把他吵到生病也不放过他。 

玻尔:绝对温和。

海森堡:你是教皇!可是,在薛定谔逃回苏黎世后——我永远也忘不了,玻尔——你开始站到他那边!你向我出手了! 

玻尔:因为你变得如此偏激!拒绝让波动说在量子力学里占一席之地。

海森堡:你完全倒戈了!

玻尔:我只是提出它们是等价的!

海森堡:就像你一直指责我的,“只要它奏效就行”,不管它的意义如何。

玻尔:我当然在乎它的意义。

海森堡:这里的意义是指它的数学意义。

玻尔:你以为只要数学上成立,意义无所谓。 

玛格瑞特:你们每晚争到凌晨!两人争得青筋暴跳!直到云室结束了你们的争论。

玻尔:我们都看到了电子的轨迹。 

海森堡:真是丢脸。没有轨迹!没有轨道!只有外显现象!

玛格瑞特:连我也亲眼见到,清清楚楚就像行船的尾波。

玻尔:神奇的悖论。

海森堡:你实际上就爱悖论,那是你的问题。你陶醉在这种自相矛盾中。 

玻尔:是啊,你却永远无法理解悖论及自相矛盾的启示。那是你的问题。

玛格瑞特:最后你还是得自己完成,你去了挪威滑雪。 

玻尔:我不得不彻底摆脱一下!

玛格瑞特:独自完成了互补原理。 

玻尔:是啊,而你在哥本哈根……

海森堡:自由了,我终于可以开始思考。

玛格瑞特:我要是你们的老师,绝不会让你们坐在一起。 

海森堡:在那段时间,我完成了测不准原理。我们在云室中看到的不是连续轨迹,只是一串闪现——电子与水蒸气分子的一连串碰撞——如此简单,只是原本忙于争吵而无暇去想罢了!

玻尔:你似乎已放弃了和我讨论。我回来时你自己完成了测不准原理的论文,打算拿去发表。

玛格瑞特:一场更激烈的战斗开始了。 

玻尔:这可不是君子所为,这不符合我们合作的惯例!

海森堡:我们合作的惯例就是你从早到晚不停烦我,把我逼得发狂!

玻尔:那是因为论文中存在着一个基本错误。 

玛格瑞特:(叹气)又争起来了。 

海森堡:我只显示了宇宙的最奇怪的真实——你永远无法知道同时粒子的确切方位和运动。因为必须在现场引入一个新的物质才能观察它!

玻尔:但我们依然可以测出速率的范围!

海森堡:吹毛求疵。我的理论撼动着科学体系的整个基础——因果律。我将你置身的客观世界打得粉碎——而你却说表述中有个错误!

玻尔:那也是错误!

玛格瑞特:你们谁要茶?蛋糕?

海森堡:听着,在我的论文中,我们要测定的不是一颗在云室中沿轨道运行的自由电子,而是一颗在自然状态中环绕原子运行的电子……

玻尔:测不准原理依然不能成立,如你所述当它与入射光子相撞时,我们能从光子的变化中测量电子的变化!这里还得用上薛定谔的波动力学!

海森堡:我知道——我把它写在我的论文附言中了。 

玻尔:这个问题重要性不亚于你的正文!粒子是物质的本体,波是异体的干扰!

海森堡:我知道,互补原理,我也放在附言中了。

玻尔:它们非此即彼,无法共存。我们只能选择观测方式,而且一旦选择就无法了解它们的整体。 

海森堡:这只是巧合的例证了互补性的另一个方面。除非你用两种方式同时观测,否则完全无法理解电子的行为。也就是说,电子的轨迹不是宇宙客观的整体呈现,只是局部呈现。

玻尔:你从未绝对、毫无保留地接受互补原理,对吗

海森堡:我绝对、毫无保留地接受了它!1927 年我捍卫过它,我以宗教式的热情追随它!你令我信服,我恭敬地接受了你的批评。

玻尔:不久前,你还说过一些伤透人心的话。

海森堡:最后还是泡利居中协调。

玻尔:我们达成了协议,不确定性和互补性成为哥本哈根量子力学表述的中心内容。 

海森堡:这是一个政治妥协。

玻尔:你看到吗?在内心深处,你仍然暗暗抵触它。

海森堡:完全没有——它奏效了,那就行了。它奏效了,它奏效了!

玻尔:是的。不夸张地说,我们把世界翻了过来!再一次地,我们将人置于宇宙的中心。有史以来,我们不断将自己放逐到万物边缘。首先把自己变成不可知意志的渺小附属,匍匐在上帝的大教堂前……而当我们刚刚从文艺复兴中找回万物之衡的角色,就再一次被自己竖立的理性产物推至一旁,侏儒般仰望物理学家筑起的新的大教堂——经典力学——它先我们之先,开永恒之始,后我们之后,达永恒之终结。直到本世纪,我们突然被迫又一次站立起来。

海森堡:从爱因斯坦开始。

玻尔:从爱因斯坦开始。他指出测量——整个科学的基础——是一项人类行为,受观测者特定的时空观念的影响。而在20年代的这3年中,我们在哥本哈根发现,宇宙中并没有绝对准确的客观世界。世间万物只是一系列近似存在,仅仅由我们同它相对关系的限度来决定,仅仅由人类的思维与理解来决定。 

(认同的叹息)

(沉默)

BGMHans Zimmer, One Simple Idea

玛格瑞特:很好,那么现在人又回到了宇宙的中心——

玻尔:没错。

玛格瑞特:(锐利)如果是海森堡站在宇宙中心,那他如何能观测到自身?

海森堡:什么?

玛格瑞特:是不是根本就不该问他为什么在1941年来哥本哈根。他不知道!互补原理!对吗?

玻尔:是的,是的。

玛格瑞特:行为和动机,永远都不可能两者都搞明白,是吗?

玻尔:我们只能回顾,只能猜测……

玛格瑞特:请原谅,你甚至不知道你最初为什么研究测不准原理——也许是因为你要向薛定谔投一颗炸弹。 那年秋天他要和薛定谔争夺莱比锡的教授席位,他需要一件神奇的新武器。 

玻尔:玛格瑞特,你对事总喜欢涉及到个人。 

玛格瑞特:因为事情总涉及到个人!你知道海森堡多需要一个教授席位,你知道他有多少家庭压力?你总把事情抽象与逻辑化。但当我回忆起一件事,它还像在眼前一样,我看到的是失落、愤怒、嫉妒和泪水!

海森堡:可是它奏效了。

玛格瑞特:是的,多神奇,在你的测不准原理的论文发表后不到3个月,你就拿到了教席。

海森堡:我说的是哥本哈根表述,它奏效了。尽管它结合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矛盾,最艰难困苦的思考,还有痛切幼稚的泪水,它实现了自洽。

玛格瑞特:为什么最终你俩都接受了表述?真是因为你们要重建人文主义吗?

玻尔:因为它是惟一能解释实验者的观测结果的方式。

玛格瑞特:又或是现在你是一位教授,你需要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?这是你们俩的政治妥协?我也可以说,1941年你来哥本哈根的理由,没有什么秘密,你是来向我们炫耀的!

玻尔:玛格瑞特!

玛格瑞特:1924年一个来自战败国的卑微的助教,感激不尽地获得一份差使。现在呢,一个征服了欧洲的强大帝国的科学领袖凯旋而归。

玻尔:太尖刻了!

玛格瑞特:对不起,难道不是这样吗?他渴望我们知道他正负责某项生死攸关的秘密研究,同时还保持着高傲的道德独立,以致于陷入人身安全和精神的双重困境。

玻尔:你现在不过把自己激怒了而已。 

玛格瑞特:你的来访没能改变任何事,你不可能放弃你的研究。

海森堡:我也阻止不了它。 

玛格瑞特:你也想向纳粹显示理论物理的重要性,你想捍卫德国科学的荣誉——你的荣誉。

海森堡:随你怎么说,我没告诉斯佩尔反应堆能产生钚(bù)

玛格瑞特:那是因为你没法承担动用大量资源最后造不出核弹的后果!请别告诉我们你是抵抗运动的英雄。 

海森堡:我只能说它奏效了!我从没说过我是抵抗运动的英雄!我知道你们想什么。你们觉得我应该参与策划推翻希特勒,然后同其他人一样被绞死。 

玻尔:不!不是! 

海森堡:克里斯汀落水后,如果你也跳下去,只会跟着淹死!但这事能说吗?

玻尔:只能想。 

海森堡:对不起。

玻尔:想了又想,日复一日。 

海森堡:当时只能拉住你。 

玛格瑞特:所以你也拉住你自己,海森堡。 

海森堡:只能如此。

玻尔:也许是,也许不是。 

海森堡:至少好些。 

玛格瑞特:荒唐。你俩解析了微小的原子世界。但最后一切都是由显而易见的利害决定,而这都是由于……

海森堡:埃尔西诺。

玻尔:埃尔西诺。

海森堡:我的确想要炫耀,我的确想要捍卫荣誉,我的确害怕造不出原子弹的后果!对我的所作所为有那么多种解释!每天有数不清的行动和数不清的解释!1941年的夜晚,我们正往回走,而你已得出结论,我将为希特勒提供核武器,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来阻止这件事? 

玻尔:杀了你?

海森堡:我们在战争中,我是敌人。 

玻尔:亲爱的海森堡,这建议当然是……

海森堡:有趣的。有趣到你从未想到过。互补原理,又来了。我是你的敌人又是你的朋友。我是人类的危险又是你的客人。我是粒子又是波。我们永远无法调和对普世众生,对同胞、朋友、家人、孩子甚至我们自己的责任和道义!我们不得不同时穿过……不是2个,而是22 个缺口!

玛格瑞特:我要说的是,你创立测不准原理的另一原因是,你天生就认同它。 

海森堡:好吧,那么当我1947年回来的时候,我该以感恩戴德的被惩戒者的姿态又一次匍匐在地。我的祖国又在废墟之中。 

玛格瑞特:错,你又一次展示了你个人的春风得意。 

海森堡:乞讨食物吗?

玛格瑞特:在英国人的保护下,你在哥廷根东山再起,领导起战后的德国科学。

海森堡:在哥廷根的第一年,我是睡在干草上的。

玛格瑞特:伊丽莎白说不久你就有了一栋最气派的房子。 

海森堡:英国人给我的。 

玛格瑞特:你新的养父母从别人那儿没收来的。

玻尔:够了,亲爱的,够了。 

玛格瑞特:不,这些年来我一直忍着。看着这个聪明的儿子在我们眼前不停地跳舞,不停征求着我们的认可,不停奋斗着让我们震惊,不停乞求着给他自由的底线,好让他去逾越!抱歉,匍匐在地的……那是我善良、仁慈的丈夫。为了免遭杀害,1943 年,他像个贼一样在夜里爬过海滩逃离了自己的祖国。你吹嘘的德国大使馆的保护没能维持几天。 

海森堡:我警告过你们,你们不听。

玛格瑞特:就在我们越过海峡的时候,德国人正在清洗丹麦的犹太人……人类灵魂中的黑暗之潮泛滥吞噬了我们所有的人。 

海森堡:我警告过……

玛格瑞特:是啊,可你在哪儿?躲在山洞里为纳粹卖命。20年代那些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到头来竟产生了灭绝人性的武器。

玻尔:每每想起这我就心碎。

海森堡:它令所有的人心碎。

玛格瑞特:而这种武器可能会杀尽世上所有的人。宇宙的中心?我们维持这种武器,留给世界的是什么?

玻尔:只有黑暗。 

海森堡:我只能说我没有造原子弹。

玛格瑞特:你是没有,为什么呢?我也要告诉你。原因极其简单,因为你没这个能力。你不懂。

海森堡:那是古德施密特说的。

玛格瑞特:他是你们核子物理的同仁。你被俘后,他讯问过你。

海森堡:他对我对原子弹的掌握程度一无所知。 

玛格瑞特:他说你不懂反应堆与原子弹的关键区别。

海森堡:我知道得清清楚楚。 

玛格瑞特:有证据吗?

海森堡:我告诉过一个人,我告诉过奥托·哈恩。广岛那个可怕的夜晚,大约凌晨时分,最后大家都去睡了,只留下我们俩,我详尽向他解说了原子弹制造的原理。 

玛格瑞特:广岛以后了。 

海森堡:是的,它已经不再是秘密。我说了所有古德施密特说我不懂的东西。235的快中子,钚,减少中心泄露的反射外壳,甚至引爆方式。 

玻尔:临界质量,这是最重要的。引起链式反应所需元素的量。你有没有告诉他临界质量?

海森堡:我给了他一个数字,可以查得到!英国人在所有地方都安装了窃听器——全部录下来了。我告诉哈恩的一切。 

玻尔:你给了他一个数,是多少

海森堡:我……

玻尔:广岛炸弹的数量是多少?

海森堡:50 公斤。 

玻尔:这就是你给哈恩的数字?50 公斤?

海森堡:我说大约是一吨。

玻尔:大约一吨?1000 公斤?我想我终于开始明白了。

海森堡:这是我惟一的差错。 

玻尔:你高估了20 倍。 

海森堡:惟一的错处。 

玻尔:但是海森堡,你引以为傲的数学!怎么会差那么多?

海森堡:后来我计算了扩散率后,数字就差不多了。有个报告……记录中有……

玻尔:你以前没计算过扩散率公式?

海森堡:没必要。有人算过了。

玻尔:那个是天然铀,不是235

海森堡:是的……我没有算。

玻尔:这就是为什么你确信没有钚你无法成功。因为在整个战争期间你一直以为临界质量是一吨或更多。而产生一吨235……

海森堡:大概需要两亿个分离器……

玻尔:为什么美国人觉得只需要几公斤?

海森堡:因为有两个人做了实际的计算。他们解出了扩散率方程式。 

玻尔:一个奥地利人,一个德国人。 我们从前的学生和助手。

海森堡:他们本该在柏林为我们计算,相反他们在英国完成了计算。 

玛格瑞特:因为他们是犹太人。

玻尔:他们发现结果只需要稍高于半公斤。 

海森堡:他们也低估了不少。

玻尔:但这个计算说服了盟军。

海森堡:细小的疏忽。

玻尔:无穷放大的后果。

海森堡:大到足以拯救一个城市——任何幸免于德国原子弹的城市。

玻尔:也许就是伦敦——海森堡,你为什么没做这个计算?

海森堡:我不知道!因为我从没想过它!这个问题从没在我脑中出现过!我一直认定它不值得做!

玻尔:认定?你从不认定事情!你计算,海森堡!你计算所有的一切!你解决问题的第一件事就是数学!

海森堡:你该监督我的。

玻尔:如果当时有我监督,你不可能漏过去。

海森堡:可事实上你和我的认定完全一致!正是因此,你没察觉到任何危险!你为什么没有计算它?

玻尔:我?我没做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!

海森堡:说下去。

玛格瑞特:因为他没想要造原子弹!

海森堡:对!谢谢你。因为他没想要造原子弹。我想我也一样,因为我没想要造原子弹。谢谢。

玻尔:那你就像我打扑克时,用一个不存在的顺子唬住你自己。如果那样……

海森堡:我为什么来哥本哈根?是啊,我为什么来?

玻尔:再来一次,是吗?最后一次!

BGMHans Zimmer, Time

海森堡:我又一次踩着熟悉的砾石路来到玻尔家的门口,拉下了熟悉的门铃。我非常清楚我此行的目的,直到那沉重的大门又一次打开。

玻尔:他站在门阶上,屋内的灯光直射他的眼睛。现在他那无所在又无所不在,好像正在通过衍射光栅的电子一般的意图,不得不被观测了。

海森堡:灯光下,我脑中清晰的目标忽然消逝无踪了。

玻尔:亲爱的海森堡……(进来!进来!)

海森堡:多难看清啊,即使它近在眼前。

玛格瑞特:尼尔斯没说错,你老了点儿。

海森堡:所拥有的现在不停地融入过去。

玻尔:我知道你有些个人的麻烦。

海森堡:要看清人们眼睛背后的东西就更难了。

玛格瑞特:伊丽莎白好吗孩子们呢

海森堡:我面对着两个不属于我的微笑,而房间里还有一个我看不见的微笑。

玛格瑞特:海森堡笑得尴尬,玻尔则从热情洋溢变得客套,至于我自己的,我希望始终彬彬有礼。

玻尔:我看见他急切的、恳求地注视着我,促使我回忆当年的时光,我也看见了他所看见的——他看见了我,他看见了玛格瑞特,他看不见他自己。

海森堡:在世上的20亿人中,那个不得不决定他们命运的人,却是惟一永远躲避着我的人。

玻尔:你提议去散步。

海森堡:你记得埃尔西诺吗?人类灵魂深处的暗角……

玻尔:我们走了出去,在秋天的林荫下,没有灯火的街道上,似乎随意,实则小心翼翼,他提出了那斟酌已久的问题。

海森堡:作为一个物理学家,他是否有道德权利从事将原子能应用于爆炸的研究?

玛格瑞特:大裂变。

玻尔:我停下来,他也停下来。

海森堡:他盯着我,惊呆了。

玛格瑞特:现在玻尔终于明白他所处的位置。

海森堡:他转过身去。

玛格瑞特:裂变的时刻刚开始便结束了。

玻尔:我们已匆匆的往回走。

玛格瑞特:他们又一次各自分开,向黑暗中飞去。 

海森堡:我们的谈话结束了。 

玻尔:我们伟大的合作。 

海森堡:我们的深情厚谊。 

玛格瑞特:他们的一切又像过去一样无法确定。 

玻尔:除非……是的……做一个想象试验……假设那晚我未曾离开,相反我记起了我应该承担的父亲角色,如果我停下来,压住怒火,转过身去问他为什么……

海森堡:为什么?

玻尔:你为什么肯定用235 造原子弹会如此之难呢?你做过计算?

海森堡:计算?

玻尔:235 的扩散率。不,因为你还没有计算过,你还没考虑过计算它,你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必做的计算。 

海森堡:是啊,现在我意识到了。它其实没那么难。扩散横截面为6×10 – 24 ,这样自由轨道的平均值为……

玻尔:一个截然不同的恐怖新世界开始成形……

玛格瑞特:在海森堡与你的友情中,那是最后、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次请求,在他无法理解自己时,希望得到你的理解。这也是你俩的友情中,你对海森堡的最后、最至关紧要的回应——将他置于误解之中。

海森堡:是的,或许我应该感谢你。 

玻尔:或许你应该。 

玛格瑞特:不管如何,这是故事的尾声。

玻尔:或许有些事我也应该谢谢你。1943年的那个夏夜,我和8000个犹太难民躲在偷渡瑞典的渔船上时……

玛格瑞特:这和海森堡有什么关系?

玻尔:是我们事先从德国大使馆得到了线报……清洗丹麦犹太人的线报。

海森堡:……那是我们的人。

玻尔:而且,万幸的是,那天晚上整个德国海峡巡逻队得到了不宜出海的命令。

海森堡:那已经和我毫无关系了,很遗憾,这是实话。

玻尔:在我走后,你又回到了哥本哈根。

海森堡:我不能让我们的人趁机接管学院——他们甚至要把你的分离器给我。

玻尔:可以用于分离出235……

海森堡:当时你正在前去洛斯阿拉莫斯的路上。

玻尔:去担任酿成数十万人死亡的惨剧中,那不起眼但缺不了的角色。 

玛格瑞特:尼尔斯!你没有错!

玻尔:没有错吗?

海森堡:当然,你从来就是个好人,不像我……

玻尔:可怜的海森堡,你一生之中从未沾手哪怕一个人的死。

玛格瑞特:有一个——那个你年轻时在慕尼黑看守过的犯人……

海森堡:天亮后,我劝说他们放掉了他。

玻尔:海森堡,如果按照严格的可测量量来衡量好人和坏人……

海森堡:那也许我们需要一种新奇的量子伦理。也许天堂里应该有我的一个位置,也要算上那个秘密警察的一份——战争即将结束,我们已无能为力,伊丽莎白带着孩子们逃到乡下……交通全部中断了,我只好骑着自行车去看他们。盟军的飞机密密麻麻,从早到晚轰炸一切移动的目标。我走了三天三夜,横穿我已毁灭的祖国,这就是我的选择吗?(悲怆)满目的废墟,冲天的浓烟,还有一张张恐惧、饥饿的脸!

海森堡:秘密警察……他们像垂死挣扎的恶狗,到处枪毙逃兵。那一天……突然间……可怕又熟悉的黑制服。“逃兵”,他说。他已经筋疲力尽,只想图个省事枪毙我。是什么救了我? 我口袋里的一包美国香烟!(哽咽)它奏效了,它奏效了,好像其他问题的答案一样。

海森堡:我继续上路,三天三夜,哭泣的孩子,迷路的孩子,饥饿不堪的孩子,被强征入伍又被指挥官抛下。成群的难民,经过加默廷根、比伯拉赫和明德尔海姆,横穿我那亲爱的祖国,(哽咽)我那已毁灭的,耻辱而又亲爱的祖国!

(沉默)

玻尔:失落的孩子。

玛格瑞特:我们自己的失落的孩子。

海森堡:舵柄又一次回撞。

玻尔:就差那么一点。

玛格瑞特:他又一次离去,消失在黑暗的波涛中。

玻尔:我们尚在寻觅,生命便已结束。

海森堡:还未看清自己是谁,便已归入自己扬起的尘土。

玛格瑞特:那一刻迟早会到来。

玻尔:那一刻不再需要抉择,也不再有测不准原理,连知识都已经失去。

玛格瑞特:那一刻,我们的世界还会剩下些什么?我们那已毁灭的,耻辱而又亲爱的世界?

海森堡:但就在那片刻,最为珍贵的片刻,它还在。费莱德公园的树林,加默廷根、比伯拉赫和明德尔海姆。我们的孩子,我们孩子的孩子,一切都可能得以幸免——正因为哥本哈根那短暂的片刻,那永远无法定位和定义的事件,那万物本质上不确定性的终极内核。

(全剧终)